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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 先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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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太太愕然,何老爺嘆了口氣,擺擺手道:“我知道你的心思,見不得人家的孩子比自己的好,可就是我也不得不承認,徐家家教的確比何家的好,養出的子女也都是爭氣的,我不管你心裏有多少不滿,從明天起,你必須對徐姑娘客客氣氣的,不說多親熱,該盡得禮數還是要盡到,不要叫人抓住了把柄,也不要叫兒媳婦嘲笑,你別忘了徐家可是秉書的舅家!你難道也想傷了秉書的心?”

何太太滿臉不忿,可看著何老爺嚴厲的目光,還是不情願的點了點頭。

第二日一早,何大奶奶帶了徐妙筠來給何太太請安,何太太臉上總算是有了絲笑容,說話也溫和多了,道:“她們姐妹要念書,你一個人閑著也無趣,倒不如跟她們姐妹一起上學去,大家一起也熱鬧些。”

何大奶奶雖然不齒婆婆的前倨後恭,可也覺得這是個好主意,徐妙筠笑著道了謝,又在何太太那兒用了早飯。

剛用過早飯不久,幾個姑娘就陸續過來了,許是各自都得到了提點,對徐妙筠都親熱了許多,何音笑瞇瞇的拉著徐妙筠的手,弄得徐妙筠渾身不自在,覺得還不如甩臉色給她看呢,畢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。

有了何太太的吩咐,徐妙筠便跟著何音去了家學裏念書,念書的地方還是在內宅,但地方比較偏僻,叫蘭馨苑,正廳大開,廳上擺著四套一樣的桌椅板凳,最前方是一張大大的書案,後頭擺著一把太師椅。

何音笑道:“這些桌椅都是定制的,臨時再去找一套一模一樣的只怕難,不如妹妹先和我坐一張桌子吧。”又命丫頭們去搬了一張椅子,徐妙筠謝了,跟著她的丹桂和銀杏忙接了椅子,細細的擦幹凈,這才讓徐妙筠坐下,銀杏則打開了帶來的筆墨盒子,開始磨墨。

何音被徐妙筠用的硯臺吸引住了,經過了昨天的事,徐妙筠不怎麽敢說話了,只是解釋道:“這是我六歲時哥哥送我的生辰禮物,我很喜歡,一直用到現在。”

何音望著只有巴掌大小的硯臺,露出了羨慕的神情,硯臺上雕了兩朵蓮花,一朵盛開,一朵含苞待放,還有幾片荷葉,上面的露珠竟是水晶石鑲嵌而成,十分逼真。

何音戀戀不舍移開了眼睛,看著徐妙筠面前擺著的玉管紫毫筆,自制的帶著桃花香味的紙箋,又是羨慕又是嫉妒,徐妙筠看著她,有些躊躇,不知道該怎麽辦,在家中她是最小的,都是哥哥姐姐哄著她,到登州後和表姐也是和和氣氣,還是頭一回見何音這樣的姑娘。

再者,她的東西好也不是她的錯,難道她還要把東西送出去討何音歡心不成?

想了想,她問何音:“先生是哪裏人?多大年紀啊?”

何音不冷不熱道:“妹妹連慶山先生那樣的先生都看不上眼,還能看上我們的先生麽?”

銀杏不悅,想要開口,卻被徐妙筠攔住了,徐妙筠覺得這樣也有挺有意思的,若是能讓一個討厭你的人由氣憤轉為歡喜,也是一門本事呀。

遂笑道:“慶山先生來家裏的時候我才八歲,壓根不懂事,這才把明珠當做了石頭,錯失良機,不知道有多後悔呢。”何音臉色果真緩和了一些,八歲,真是太小了,難怪不知道慶山先生的名氣。

何音道:“祖父為我們請的先生姓柳,今年都六十歲了,當年可是狀元出身,文采非凡,後來做到了翰林院掌院學士,因為上了年紀,眼睛有些花了,這才致仕,原該頤養天年的,這是看了祖父的面子,這才抽空來教我們姐妹念書。”

徐妙筠驚訝,道:“請狀元做老師?我還沒見過狀元呢?以前聽人說書說做了狀元跨馬游街,如何的威風,可是真的?”

何音掩口笑道:“柳先生做狀元時,別說我了,就是我爹我娘年紀也都還小,哪裏知道,不過三年前狀元跨馬游街我倒是瞧見了,真是極威風的。”

徐妙筠忙在心裏暗暗請佛祖保佑,讓哥哥也做狀元,跨馬游街一回,天上爹娘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。

何音漸漸打開了話匣子,越發的興致盎然:“別人都羨慕我們能有個狀元公做老師,可我覺得,若是做了沈煙樓的學生,那才真是了不起呢。”

徐妙筠疑惑,不知道沈煙樓是什麽地方,何音見徐妙筠不知道,越發的得意,誇讚起來:“沈煙樓說白了就是謝家開的女學,原是常安大長公主府裏的一處院落,當年常安大長公主有個女兒,十分寵愛,遂請了琴棋書畫四位老師在沈煙樓教導,也是那四位老師實在有名氣,相熟的人家都把女兒送進去一起念書,後來常安大長公主去世,她的女兒謝家老太君索性把沈煙樓單獨辟了出來,請先生收學生,後來一代代傳承下來,如今由謝大太太打理沈煙樓的事情,想要進去的念書的,都是勳貴圈裏的天之驕女,比如泰寧公主,就在沈煙樓念書。”

徐妙筠道:“沈煙樓這麽有名氣,那請的先生都是誰?”

何音越發得意,道:“有教讀書的李茂文李老先生,教丹青的晁思顏晁老先生,還有教彈琴的葛鳳玉葛先生與教下棋的褚蘭秋褚先生,其中李老先生和晁老先生都是沈煙樓的老先生了,葛先生和褚先生則都是女先生,也是謝家新近請來的名師。”

何音這邊說著,何姿何容何淩雖然端正坐著,卻都豎起了耳朵,徐妙筠不好意思道:“許是我孤陋寡聞,這些先生一個也沒聽說過。”

何音見她居然連李茂文和晁思顏也沒聽說過,心裏平衡了不少,說話也少了些嫌隙,隨便了一些:“看來真是你孤陋寡聞,連李茂文和晁思顏也沒聽說過,李茂文可是著名的書法家,晁思顏可是宮裏的禦用畫師,哎呀,你在杭州到底是見識少。”

徐妙筠也覺得少了層隔膜,不服氣道:“你聽說過也沒什麽了不起的,我說幾個名士的名字,你也不知道,誰叫我呆在南方呢,北邊的人再出名我也不知道呀。”

何音道:“這倒也是。”又嘆道:“只可惜我不夠資格進入沈煙樓念書,不然可就和公主是同窗了。”說話間眼裏滿是憧憬,徐妙筠疑惑,道:“何老爺貴為閣老,你又是閣老的嫡親孫女,難道也沒資格麽?”

何音悶悶不樂道:“你懂什麽,就是能進去,只怕爹娘也不答應我去,你可知道,沈煙樓隔壁是謝家的家學,京城的貴族子弟幾乎都在裏面念書,兩邊離得近,自然要避嫌,因此進去讀書的都是謝家的通家之好或者說世交,子女相互認識,自然也就不用避諱了,像我們這樣的,和人家非親非故,非要貼上去豈不是丟臉?”說著哼了一聲,斜睨了一眼何容何姿,道:“也是防著有些人錯了主意,想飛上枝頭變鳳凰,沒的丟了家裏的臉。”

事關何家姐妹的恩怨,徐妙筠立刻閉了嘴,借了何音的一本書看,何音卻被這個話題撩起來了,有些坐不住,一會發呆一會皺眉,沒個消停的時候。

等柳先生來時,半上午都要過去了,徐妙筠見柳先生雖然上了年紀,可面容肅然,步伐穩健,就是目光有些茫然,進出都要小廝扶著,不由得起了好奇之心。

可柳先生坐下後並沒有講課,反而道:“剛才我故意來晚了一刻鐘,就是想看看你們都會做什麽,君子慎獨,可三姑娘卻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,可見高興地很哪。”

何音還是頭一次被這樣訓斥,臉色漲得通紅,可她也知道柳先生的脾氣,他說過便好了,若是辯解,只怕還要受罰。

哪知徐妙筠卻不知道,覺得何音是受了自己的牽累,忙站起來道:“柳先生,是我初來乍到,有些好奇,這才纏著音姐姐問個不停的,請先生莫要責怪她。”

何音聽了徐妙筠的話,暗叫不妙,拼命朝徐妙筠使眼色,徐妙筠不解,柳先生卻大笑起來:“倒是個講義氣的丫頭。”說罷臉色沈了下來:“既如此,你就替她受罰吧,去門外頂著書站一刻鐘。”

徐妙筠愕然,何音忙道:“柳先生,徐姑娘是客人,不知道您的規矩,您就饒了她這一次吧。”

柳先生唬著臉道:“我不管她是什麽客人,壞了我的規矩,就得受罰。”

何音同情的看向了徐妙筠,卻驚訝的發現徐妙筠臉上並沒有絲毫的窘迫,羞慚,反而有些習以為常。

何音還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,壓根沒想到徐妙筠在家念書是受罰慣了的,別說頂書了,有一次打破了先生養的金魚缸,她還頂著一個金魚缸站了一炷香呢。

徐妙筠默默地站起來,又默默地走到屋外熟練地把書頂在了頭上,心裏默默地計算著時辰,丹桂和銀杏也都習慣的站在旁邊守著,心裏暗嘆,在家裏受罰也就罷了,沒想到來了京城還要受罰,難道自家姑娘就是受罰的命?

徐妙筠動作爽利,柳先生還以為徐妙筠是在賭氣,有些不悅,可又不能說什麽,只得按了氣開始講課,何音偷偷看向了窗外的徐妙筠,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眼裏浮現了一抹敬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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